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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/八旗文化提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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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聞科班出身並受過人類學訓練的作者阿潑, 以記者的廣度和人類學的深度走讀東南亞各國, 讓我們第一次對這些似曾相識的鄰國一窺堂奧。 為何文明與文明、國家與國家之間竟拉扯出如此具毀滅性的仇恨? 從肯認到存疑,乃至迷茫困惑, 身分是一種建構,是一項浮動的、擺盪在不同光譜之間的識別。 內容簡介: 她沿著邊界行走,一路追索著每條國界上那些難分難解的認同與曖昧的身分:她在越南古芝地道體驗越戰的烙印,也前往南北韓三十八度線理解韓戰的寒冷;她到澳門不住豪華酒店,而住進木板隔間的破舊旅館,看見城市嫖賭不分的難堪過去;她從中國與北朝鮮邊境乘坐廉價巴士前往北京,體驗底層中國的生活;她進入泰緬邊境小鎮探訪,甚至在越南火車上被警察誤以為是中國偷渡客……一般旅客不敢做的事情,她都勇於嘗試,原因在於,她想要更深入當地,重新越過憂鬱的邊界,找出認同為何困惑的答案。 阿潑站在東亞各國的邊界上,對每一個性鮮明但又揹負著跟台灣類似殖民歷史的國家,作出關於邊緣、身分、認同這幾個主題深刻且生動的描述,而她也點出了新一代人關於認同的想法。透過一次次邊界的旅行,阿潑勇往直前,她讓我們理解:「在邊界之外,還有更多的邊界。」而這些邊界,在當今的社會與人心之中,始終曖昧地作用著。 作者介紹: 阿潑 六年級生,本名黃奕瀠。受過新聞與人類學訓練,擔任過記者、偏遠地區與發展中國家志工和NGO工作者,現專職寫作。將社會當成一個「田野」來觀察,尤其對文化議題感興趣,喜歡自學亞洲各國語言。渴望了解世界,喜歡自助旅行,總是發揮人類學家精神賴著當地人聊天,以「是否和當地人同桌吃飯」作為旅行成功與否指標。 曾獲兩岸交流紀實文學獎、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報導文學類獎、開卷好書獎。另著有《介入的旁觀者》,合著有《看不見的北京:不同世界.不同夢想》、《咆哮誌》等。 Facebook:「島嶼無風帶」 搶先試閱: 柬埔寨.沒落的古國 柬埔寨最有名的中國人,就是元朝使節周達觀。他或許不是吳哥城天字第一號觀光客,但卻是第一個留下遊記的旅人,而他所寫的《真臘風土記》,據說也是元代之後中國人移民「真臘」最重要的線索和參考。 我這個排名不知第幾千萬號觀光客,趕著清早,來到吳哥城大門口買票。售票人員看了看我的護照,吐了句華語:「你好。」我們驚喜地望著他說:「你好。」才正好奇他為何說華語時,他就丟出第二句話來:「周達觀。」而後留下一個微笑,轉身為我們處理票務。我和同伴這才恍然大悟,相互指著對方背包裡的《真臘風土記》大笑。 這個名字在柬埔寨,比在中國有名。如果不是周達觀記錄了吳哥,也就沒有人可以保留被戰火燒盡的舊日輝煌;若不是這本書留下這個王朝珍貴的吉光片羽,也就沒有西方探險家來撬開這道被歷史反扣的大門。柬埔寨人或許相當感激這位元朝使節。 周達觀從寧波出發,從溫州搭船順著東北季風到達占城,再逆水到達吳哥。和我們這些觀光客走的路線有些類似――由首都金邊沿著大河搭船逆流,北進洞理薩湖,往西北的暹粒而行。 船還沒靠岸,湖上人家的生活律動已將我晃醒:高腳屋孤立在湖水間,屋前平台上有著抽菸的男人和洗菜的婦人,孩子們跳下水對船上的我們大笑高呼揮著手,小販在舟上叫賣著菜,連警察局都架築在波瀾間,一身英挺的警員站立在竹台上盯著我們,影子搖搖晃晃。我想像著一輩子離不開這片湖的人生,猜想觀光客的到來,或許是他們一天之中最佳的娛樂。 暹粒到了。這個掛著法國林蔭風情的小鎮,藏不住南國的古樸氣質,安靜的面容足夠讓旅行者安穩睡一覺,好讓我們迎著晨光中朝古城的笑容走去。 城內巴陽寺將賈亞瓦曼七世的頭像頂上天,陽光射在他謎樣的微笑上,讓人不禁瞇起了眼,瞻望著巨石化成的宏偉。五十歲才登基的他,像是要和時間賽跑一般,左打占婆,右衝建設,創下吳哥王朝的巔峰,現在大多吳哥建築遺跡都是他闢下的;而後,這個龐大的文明古國慢慢退到歷史舞台後頭,藏了起來。我們自以為站在這裡便能進入時光隧道,為了和自己無關的他人傷感。 周達觀或許和我看著同樣的風景,但並沒有旅人的感傷。他是造訪「真臘」的使節,他的責任就是讓南方國家稱臣進貢,同時教化這個「化外之地」,讓他們歸於文明天威之下。 周達觀到吳哥的時間,距離打造吳哥盛世的銀髮皇帝賈亞瓦曼七世去世已有半個世紀之差,當時泰柬邊界戰火蔓延,真臘已經不復過往強盛,但在周達觀的筆下仍然富庶無比。 挾著帝國天威,周達觀等人帶著文明的眼睛,探查真臘的風土民情以及國家政治經濟。他像記帳一般記錄了高棉種種珍奇異物,從地理風俗到花草走獸,從建築農耕到服飾語言,這八千五百字的「筆記」,彷彿是本遊記,又像人類學家的田野筆記,甚至有博物誌的規模。 「山多異木,無木處乃犀象屯聚養育之地。珍禽異獸不計其數……。」他同時記錄著哪些中國有,其餘中國無:「禽有孔雀、翡翠鸚哥乃中國所無」、「獸有犀象、野牛、山馬乃中國所無者」、「不識名之菜甚多,水中之菜亦多種」、「有不識名之魚亦甚多,此皆淡水洋中所來者」等等。 當時間跨到七百多年後的今天,大眾媒體和旅遊獵奇沖淡人類的感知後,我們不再為不認識的花花草草驚訝,也透過書籍螢幕熟悉那些素昧平生的飛鳥走獸,於是周達觀細細留下的文字,也就不會再重現於我們這一代旅人的筆記裡。 旅人如複製明信片一般,以相似角度拍攝這個世界遺產,上傳到網路,以千篇一律的語彙和形容詞表達了它。但過去的那些故事,只能任人想像,無人可以重述。 在各種遊記,少不了吳哥寺的宏偉影像,吳哥窟以此為代表。而周達觀是如此描述那令我望之生畏、爬到腿軟的吳哥宮室的:「國宮在金塔、金橋之北,近門,周圍可五六里。其正室之瓦以鉛為之,餘皆土瓦。……屋頭壯觀,修廊複道,突兀參差,稍有規模……。」 不過,單是描述建築,相當無趣,周達觀不知是否加油添醋,竟在其後描摩了一段精彩故事:國王每天晚上都要睡在宮室上頭的金塔,人們說那裡面有九頭蛇精,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,且是女身。每天晚上國王都要到這宮殿和她纏綿,此時,就算是國王妻子也不能進入;而後,國王才能和妻妾同睡。如果有一晚沒去面會這個蛇精,那麼國王的死期就到了;如果一個晚上沒到這個宮殿,就會災禍上身。 這九蛇精就是印度教建築中常見的「Naga」,柬埔寨人相信這條蛇是有靈性的生物,能帶來善和惡,福和禍。而在這些輝煌的石棟寺殿中,到處都是萬千神佛,是眾神居所,也是生前和死後重疊的世界。國王,就在其間。 當然,庶民是不可能親近王族的,他們只能在口耳相傳的八卦中,敬畏著君王、神祇和不可知的命運。而周達觀就這樣記下了民間的竊竊私語。 周達觀停留十一個月後離開。一百年後,吳哥王朝終被泰國擊潰,拋棄都城南遷,周達觀記錄下的京城也被叢林淹沒,只留下他的文字在世間傳遞,證明傳奇存在而真實。 一八一九年,周達觀所著的《真臘風土記》被譯成法文以及諸多語言,撩動西方好奇,尋尋覓覓找路,渴望敲下這被叢林埋藏的神秘門磚。在吳哥相關調查報導陸續出版後,探險家亨利.穆奧才在一八六一年發現了它,經過大肆宣揚,吳哥王朝終於從叢林中顯身。「此地廟宇之宏偉,遠勝古希臘、羅馬遺留給我們的一切,走出森森吳哥廟宇,重返人間,剎那間猶如從燦爛的文明墮入蠻荒」是穆奧對吳哥的驚嘆。 (本文節錄自第一部「曖昧的邊界」:柬埔寨.沒落的古國) |